江景文摸着新的笔墨纸砚,心里喜滋滋,也暗自焦虑。
上学真的好费钱!
在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里,他看到一支上好的金锡狼毫要一两银子,还有一支墨锭也是二两,至于上好的竹染纸,还有听都没有听过的端砚,澄泥砚更是问都不敢问。
江团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水深得很。
在她前世,还经常遇上过加了沉香、麝香,熊胆的墨锭,价值万元,就是到这里用银子来衡量,也得百两以上。
现在江景文才初学写字,能用的是最低等用品,这一套下来,也是寻常人家一月的生活开销。
江景文将这些笔墨纸砚拿出来给小妹看过,又小心翼翼放进书箱中,宝贝得不行。
她见江景文很是舍不得的样子,担心他会心疼银子而故意不写字,于是道:“小哥,这样漂亮的笔,写出来的字也一定好看,你要多写字。”
江景文呵呵笑:“我肯定要认真写。”
撇开笔墨,江团问起大哥在染坊怎么样,她现在最想的还是多挣钱,能给小哥买来好笔好纸,能酣畅淋漓的书写。
江景文挠挠头,回想江景阳的样子:“大哥跟在家里不一样,好像有精神一些。”
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,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变化,有时候就是转瞬之间。
“大哥说他只教了几句,人家就懂了,倒是他在染坊里学得多。”
江团理解。
自己教的扎染,只是染布中的一个技巧。
在那些跟染布打了一辈子教导的老师傅眼中,可能不算什么,只稍微提点,就能学会。
而对与一个行业来说,江景阳需要学的,能够学的更多。
他算是跑到人家百年染坊里连吃带拿了。
至于能学到多少东西,江团予以期待。
春风送暖,时间一晃而过。
万宁镇的云竹布庄染坊里,一块块大幅的染布在阳光下飘荡着。
江景阳站在偌大染缸边,正把自己扎好的布匹翻转,让靛青染料浸泡得更均匀。
“景阳,过来这边搭把手!”不远处,一缸胭脂红的染缸外,两个伙计持着竹棍在飞快的捞布。
江景阳应一声,小跑着过去。
他已经来了四天,每天除自己扎布染花之外,还勤快的给其他人帮忙。
云竹染坊生意很好,染的都是从乡下收的葛布,染色也是劳苦人最喜欢的靛青,赭黄一类。
因为染色均匀,色泽纯厚,云竹布庄在县城里的葛布销量最高。
江景阳本来只需要做自己的样品就是,可他闲不住,眼中也有事,人也勤快肯动,才短短时间就被几个伙计“喜欢”上了,人人都要叫他搭一把手。
对他这样啥都不懂的门外汉来说,怕的是找不到入手的地方,多做才能多学。
这边才放下湿布,那边又有人在喊:“景阳,过来抬染包。”
江景阳小心抹去滴在自己身上的染水,又匆匆往那边去。
见他身影消失在重重布匹后,刚刚出声要他帮忙的伙计低笑起来:“这个傻子,白干活还这样勤快。要是我的话就只管做那几个布纽纽,他是来教人的,又不是打杂的,谁还管他做什么。”
“你又知道什么,井水打不干,力气用不完,他这样做,可以学东西,要是被王师傅看中,收成徒弟也不知道。”
“这话说得容易,魁哥,你已经在染坊当伙计二十年,踏踏实实做事,怎么没被王师傅看上,又学到啥真正技术了?”
最先说话的伙计嗤笑道,他也不怕别人生气,大大咧咧的就说出来了。
当伙计学不真正的技术,这也是很正常的。
染坊最关键的技术就是调色,一直都是大师傅掌握着,他们这些伙计把染布做得再好,也无法开染坊。
被唤魁哥的伙计长着一张长脸,年纪三十多岁,黑瘦黑瘦的,此时被人揭了痛处也没动怒,只是眼神闪烁,沉默不语。
他做伙计快二十年,染坊的事几乎全部熟练,也有人想挖他去开染坊,可是偏偏他不懂配色。
若只能染出单调的原色,开染坊的意义就不大,就跟自家染布没什么区别了。
“算了算了,走吧!别多想,今天还有两批染布要起缸呢!赶快做完,这两天我的手气还不错,下午我要去富贵坊摸两圈,魁哥,你去不?”
最先说话的伙计摇摇摆摆往另一缸走,口中还不忘催促着。
“小于,你这几天赢了多少?”
“魁哥”往江景阳浸泡有扎布的染池看了一眼,跟着走向其他染缸。
“唉!哪里赢了多少,能把以前输的掰回一点就心满意足了,手头没钱,还有几天娃他娘又该来拿钱买米了,愁人!”
小于叹息着,他前几天手气不好,才拿到的工钱还没揣热乎,就被他输掉一半。
在染坊的伙计工价比杂货铺的高,小于一个月有一两银子。
而叫张魁的老伙计,一月是一两二钱,供养一家吃喝不愁。
张魁听到小于的钱又没了,他不由叹息一声:“小于,不是我这个当哥的说你,现在还没到月中,你的钱就又没了。
家里有老有小,你也得想办法存些钱,总是这样寅吃卯粮,万一有啥事突然要银子可怎么办?”
小于吊儿郎当的道:“要钱就先借借,每月就这一两银子,想存也存不下,除非哪天手气好,赢上一把大的。”
张魁走到染池边,伏身捡起竹杆开始捞布,口中随意道:“你觉得要赢多少银子才算手气好?”
“多少银子?多少银子都可以。”小于咂咂嘴,对一个赌徒来说,只要不输得脱裤子,就算手气好。
张魁用竹杆熟练的一挑一卷,染池中,湿漉漉的布就齐整挂在池边滴水。
这一缸颜色是大红,如血的染水顺着布流淌着,将张魁的眼睛都映得通红。
只是他言语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,看似随意道:“听说景阳那小子做的布团,能卖三十两银子。”
江景阳这几天都在弄布。
或折或扎,花样百出,把一匹平整光滑的布捏成怪物,他们都看见的。
“啥?就那玩意要三十两?”小于吃惊的回头看向张魁:“老哥,你可别骗我。”
他旋即又想是想到什么,低声道:“难道就是上个月王师傅要你折腾的那种花布?”